这一日的长安阴云密布,好似层层幕布积压,笼罩在长安的上空,抬头间,雾霭之下是一片雪白覆盖的天地,盐粒子一般纷飞的大雪裹挟在呼啸刺骨的寒风中,落在脸颊上,犹如繁华世界的精灵一般,跳脱地化开一抹凉意。敲打在窗上,响起了窸窣有趣的声响。
“二郎,来,来姑祖母这儿来——”
迷离雪中一行人影远远朝着玉清观的幽静院内而来,此刻院中屋内温暖如常,身着薄夹袄道服的清河大长公主陈氏仍旧是以一支不变的香木簪挽发,捏着檀木香珠的双手敞开着,清冷的脸上泛着少有的温暖笑意,眸中和蔼地看着由乳母双手揽着腋下,正摇摇晃晃朝着自己走来的小人儿。
小人儿虽是男孩儿,却是生的粉雕玉镯,白白嫩嫩的脸上有一对水晶葡萄般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此刻朝着陈氏张开的双手急切地想要走过去,脚下歪歪扭扭的,小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双手也在兴奋地上下挥舞着。
当彭城长公主掀帘走入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小人儿好似经历千辛万难般扑入陈氏的怀中,陈氏的眉眼间是少有的止不住地笑,将孩子紧紧抱入怀中,拿起一旁桌案上搁着的九连环扬在小儿面前哗啦作响。
“啊——啊——”
听到怀中小人儿含糊不清的嘶哑喊着,两手不停地在空中摇晃抓着,似乎在努力去够那金灿灿的九连环,陈氏宠溺地将九连环送入小人儿手中,随即笑着道:“二郎,叫姑——祖——母——”
“啊——啊——”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兴奋地捏着九连环摇晃的更响,此刻在自己的引导下好似是唤了自己一声,陈氏眸中的笑意如闪烁的星辉一般,泛着抑制不住地感动与湿润。
“二郎——”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陈氏侧首便看到着大红锦缎绣衫袄裙,挽着高髻的彭城长公主正笑着入里。
“娇娘来了。”
看到陈氏怀抱岐王李稷与自己知应,彭城款款走进去,一边朝着李稷伸手一边笑道:“还未入屋里,便听到姑母的笑声,我便猜到必是二郎又在这儿逗你高兴——”
“长公主——”
看到彭城入内,绘春带着乳母和几个婢女行下一礼,彭城单手虚扶了扶绘春,转眼便至陈氏面前,伸手朝着李稷道:“二郎,来,让姑姑抱抱。”
因着这些时日彭城长公主常常来玉清观,与这侄儿李稷的相处难免也多了起来,此刻看着彭城笑着朝自己拍着手,陈氏怀中的小人儿侧首看了看怀抱自己的人,再一看眼前,还是扬起纯真的小脸伸出手来。
看着这一对姑侄有着血溶于水的亲情,陈氏自然是欣慰地将李稷送入彭城的怀中,闻着怀中小儿淡淡的乳香味,彭城也是由衷地笑着逗弄起来,随即指向身后婢女捧来的盒子道:“二郎瞧,这是你阿耶送你的文房四宝和弓箭马鞍,还有这是姑姑送你的,喜不喜欢——”
说话间,彭城将元成帝送的雕弓递到李稷怀中,看着孩子紧紧捏着小雕弓玩的不亦乐乎,当即笑着侧头对陈氏道:“瞧瞧,到底是父子情深,看来咱们的二郎将来是想成为安邦定国的大将军的。”
听到彭城的话,陈氏唇边的笑意僵了僵,不易察觉地淡下许多,面前的彭城似乎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反倒是抱着李稷逗弄着很是高兴。
父子情深。
如今偌大的朝堂、赫赫的皇室,也就只有眼前的彭城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吧。
二郎究竟是谁的孩子,天知、地知、天下皆知,可在杨崇渊那一番指鹿为马下,却是没有一人敢去为他正名,为他的生生母亲、还有他那被扣上乱党罪责的外祖正名。
“二郎如今不过一岁多,正是窜个子的时候,你送他这么多的衣物,岂非浪费。”
察觉陈氏的目光落在自己送来的小儿衣物上,彭城眸中暗了暗,随即语中低沉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二郎的母亲若是在,必然也会为他如此准备的——”
听到彭城如此说,陈氏心下一滞,没有再说下去,此刻正好有婢女送了热茶进来,彭城却是看了眼箱子内的衣物道:“前些时日我曾去过立政殿,去时正好瞧见皇后捧着小人儿的衣物,才晓得皇后在文慧太子出生前,已是将那孩子七岁之前的衣物都一针一线的备上了,这为人父母之心,可见古今天下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