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张居正站在小小院子里,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挡的明月,再看看身侧的这面高墙……他记得,高墙背面是一条小巷,而去年事变,自己就是在那儿被钱家护卫堵得严严实实。
“叔大兄,久违了。”
只要不是针锋相对的斗嘴,钱渊的口吻向来温和。
张居正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看着房门口那人,“展才,的确久违了。”
钱渊微微一笑,拱手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张居正重复了一遍,“展才倒是妙语连珠。”
钱渊面不改色心不跳,心里在回想……这两句这个时代还没出来,难道是清朝的诗?
呃,实际上这是鲁迅的。
自从钱渊嘉靖三十五年离京之后,每一次再遇张居正,总是显得咄咄逼人,但这一次,态度有着明显的不同。
张居正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自己的弱点,甚至他的控制欲比严嵩、徐阶、高拱更上一层楼……但与此同时,张居正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智慧,他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历史上那些能名垂青史的著名改革中,张居正的改革幅度其实是相对比较小的,但同时也是不多的没有在生前遭遇厄运的。
钱渊对内阁首辅并没有渴望……看似如果登上首辅之位,能从上而下的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但实际上钱渊早早放弃了这条路,可能性太低。
相反,钱渊选择了从底层入手。
钱渊有意东南,那么他需要身后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廷,即使这个朝廷对自己心怀恶意,甚至会射出毒箭。
张居正的行事手段让他不会像高拱那样用强行的手段来达到目的,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这个人选,钱渊希望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能和张居正保持合作关系。
但是,接下来的谈话让钱渊险些将这些长期计划抛之脑后。
“叔大兄,你我之间,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钱渊冷笑道:“既然中玄公托付于你,这等事何必来找我呢!”
张居正脸色有点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一个时辰前,徐阶长子徐璠去了高府拜会高拱,无非是要一个不赶尽杀绝的保证。
在今日周天瑞、董传策的反戈一击之后,高拱倒是能理解徐阶的隐忧,但他也不会就此松手……关键是,也不是他下的手啊。
于是,高拱将这事儿丢给了张居正,而后者连夜拜会随园,直接找到了钱渊头上。
“中玄公理应知晓一件事。”钱渊面无表情的说:“徐家最恨的……不会是我钱展才。”
“若是有人惧怕徐华亭日后起复,那个人也不应该是我。”
“中玄公为什么让叔大兄处置此事,难道你会不知晓?”
张居正露出一个苦笑,的确如此。
徐阶、徐璠包括张氏、徐氏最恨的不是钱渊,而是借助徐阶之力扶摇直上最后做了白眼狼的张居正。
最怕徐阶日后起复的那个人也是张居正,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高拱即败之时如此卖力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