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铤同样露出了苦笑,“辛苦开阳公了。”
杨文、戚继美都不明所以,但孙铤是明白的,唐顺之主持通商事已经四年了,于国于随园均有大功,但并不算随园中人。
而钱渊这次的全盘计划,东南只有孙铤和郑若曾知晓,唐顺之是不知情的……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却是需要唐顺之的参与。
孙铤这句“辛苦”是真心实意,而郑若曾在心里暗骂,这等得罪人的事……当年在嘉定城初见,就应该知道钱展才那厮不是个好鸟。
一席长谈结束,又用了些酒菜,孙铤、杨文、张三立即启程,只有郑若曾留了下来。
杨文需要镇守镇海,不能稍离,张三驻守慈溪,而孙铤在镇海凡事亲力亲为,忙的每天都是精疲力尽。
其实不是孙铤不会用人,他也不想凡事亲力亲为,可惜他上任之后,先是宁海,之后又是泉州、厦门,而且还都是随园士子主管,每一次都是从镇海抽调人手……那一段时日孙铤几乎天天晚上不骂几句钱渊都睡不着觉。
上虞城头,郑若曾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岭依旧挺拔,沃野中隐隐可见有农夫耕种,再转头换了个方向,姚江水滚滚动向。
“当年就是在这儿吧?”郑若曾指了指城外。
“是啊,张三当时在城内,事后还后怕不已。”戚继美笑道:“两百甲士横扫,钱家护卫正是由此战而被誉为精锐甲于东南。”
郑若曾怔怔的看着城外,良久才道:“自嘉靖三十二年两浙倭乱以来,几经辛苦,几经磨难,终至此时,若是两浙再乱……继美可有信心重头来过?”
戚继美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在下不过小小参将……”
人活世间,有千百模样,钱渊前世的记忆让他对很多事都有所忌惮,也让他拥有比这个时代士子更高的底线,这是没办法的事,时代的局限性在这儿展露无遗。
郑若曾很清楚开海禁通商事对朝廷来说有多么重要,也很清楚这事对随园代表着什么。
郑若曾并未出仕,但受钱渊信任,消息灵通,又沉得下心,更有闲暇,也不像何心隐那般专注王学儒学,对东南沿海有着自己的理解。
从还在浙直总督时期目睹钱渊、唐顺之、孙丕扬从无到有设市通商,聚拢海商,输税银入京,输粮米入闽赣去辽东。
再到离开总督府,受钱渊之邀前往镇海,虽然期间曾经入谭纶幕府,但绝大部分时间,郑若曾都在镇海,对通商事各个关节都了如指掌。
如果拱手让出,会出现什么后果?
郑若曾可以预见两浙会遭到什么样的灾难,贪腐、欺压、走私泛滥,甚至再无今日海贸的井井有条,海商与官府,与民众,与客商,与大户之间再次出现种种间隙,最终重演当日倭乱之源。
所以,在郑若曾心目中,有这样的虽然简单但很多人都看不到或者不愿意看到的想法,海贸一事,掌于随园之手,方能顺畅而通。
这种想法源自于钱渊之前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源自于钱渊、孙铤等人的两袖清风,更源自于钱渊从设市通商开始就不停抛出的各种计划……至少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无懈可击的各种制度。
所以,郑若曾和徐渭有着同样的想法。
到事急之时,不妨养贼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