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白手起家在二十年间立下字号,金宏是不缺乏能力和胆识的。
在其他人还在观望的时候,他就倾家荡产买下一艘船只,这为他带来了极为丰厚的收益。
在其他人为朱纨杀的人头滚滚而恐惧的时候,他趁机抄底扩大了经营,并投入区区把总但和海商关系密切的张四维门下。
金宏对自己的评价是,目光精准,有胆有识。
但是当正在用餐的他手中酒杯被人夺走摔碎,当他被推搡到前厅,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正在赏景的“贤侄”的时候,金宏才通过自己发软的双腿发现,二十年后的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还有足够的胆量。
“还算不错吧,能在杭州城内有这栋宅院,相当于京都内城五进落的大宅子了。”张居正有点羡慕,“京都居,大不易啊!”
“京都房子不便宜?”
张居正翻了个白眼都懒得说话,钱渊叹了口气,没想到几百年前的北京房价也那么任性到没朋友。
迈步进了前厅,钱渊脸上依旧挂着让金宏眼熟的笑容,温文尔雅,甚至还有点腼腆。
金宏不得不右手撑住一旁的桌面,才能保证自己不腿软的一头栽倒,张四维失踪很可能是被扣押,而和巡抚衙门关系密切的钱渊穿着丧服找上门来……金宏心里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但是当他看到钱渊脸上的温和笑容的时候,忍不住心底一阵冰凉。
“嗯?”张居正突然停住脚步低头看了几眼,“好像是斗彩杯……”
钱渊大惊失色蹲下来仔细打量地上的碎酒杯,又在张居正的提示下看见桌上剩下的那只酒杯。
敞口,浅腹,卧足,杯身以斗彩描绘线鸡啄早哺雏,姿态栩栩如生,辅以牡丹、兰花、柱石纹,种种迹象表明这是明朝瓷器中最有名的斗彩鸡缸杯。
“宁存成窑,不苟富贵。”张居正啧啧赞道:“成化年间那批斗彩杯,上品供奉宫廷,次品被销毁,流传到民间的数量极少……金家倒是有些底子。”
虽然钱渊前世对古玩了解不多,也曾听闻拍卖会上曾经拍出过上亿元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啊,他惊喜的把玩着剩下的那只,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地上碎了的那只,回头叱骂道:“张三,你能不能干些不让我骂你的事!”
不是你让我动手的嘛,还让我别客气……张三无语而委屈的回望。
好像看懂了张三眼中的委屈,钱渊长叹一声仔细解释道:“这宅子以后是谁的?宅子里的东西呢?你个败家的货!”
旁若无人的又把玩了会儿,钱渊才在桌边坐下四下扫视,除了张居正和钱家仆役外,只有金宏和其两岁不到的幼子金嘉颖,其他金家人都被赶到偏厅去了。
“哎呦,乖得很嘛,长大肯定有出息。”钱渊逗了逗金嘉颖,笑着招招手,“笔墨纸砚。”
铺开纸,狼毫蘸满墨,早就打好腹稿的钱渊一挥而就,写完之后还仔细检查了一遍,嗯,没有简体字,写的还不错。
张居正踱近几步瞄了眼,眼角余光扫了那位金老板一眼,撇嘴心想这位眼神真不太好,明明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偏偏被其看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金叔。”钱渊招招手,脸上笑容不绝,“来来来,签个名字,摁个手印。”
金宏手撑着桌面慢慢挪了过去,一眼看去脸色登时发白,桌上摆着两张纸,第一张是欠条,写明金宏在今年二月十五向钱家借款五千两白银,第二张是抵押,金家因无力还款,遂将这栋宅院作价还款。
二月十五,正是金宏用一张假借条从钱渊手里骗走银子的那天。
那次,金宏骗走了五百两银子,如今,这个数目涨了十倍,呃,应该还不止,这栋宅院加上里面的摆件、家具可不止五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