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雅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你知道吗?大齐立国之后,当时极受皇帝宠爱的明阳长公主时常作幺蛾子,闹着要出宫,皇上头疼不已,就有人给他进言,说新罗那边的贵族女子出门皆是白面。
于是京城开始流行一种白面妆,一来遮容,二来遮羞,三来美容,白面妆的妆底以珍珠粉和几种名贵药材磨成,制以膏饼状,精贵不说,用这妆膏也是富贵的象征,未出阁的女子出门只须画白面妆,不用遮覆面纱,于是我从懂事开始除了睡觉其他时间脸上都得抹上厚厚的面膏,说真的,看起来跟鬼似的,美不美不说,连真容都看不出来。
说来也讽刺,我爹娘哥哥只怕连我真正的模样都记不得,只记着我那苍白跟鬼似的样子,后来我随爹娘去了任上,这才摆脱了那该死的面膏,可那会儿爹以我渐渐大了为由,不许我走出深闺,我娘成日疲于周旋那些妾室,也没怎么好好看过我,后来爹说,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回京了。
趁着还没回去,想送我去庄子上松快几日,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可高兴了,第一次素面朝天出门,没有那些厚重的妆容,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我的笑容也明快了不少,不过这种好日子总是短暂的。
那天爹派人来通知我,说要回京了,我失落又期盼,收拾好东西出了庄子,却是在马车上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恍若隔世。
我曾默默想过,这一切怎么就这么刚好,犹如一张精心编制的网,从我出生就在那张网里,一步一步......将我带入地狱,后来我又想,不管我爹打着什么算盘,又为何这般对我,那些年我养尊处优却是做不得假的,这些年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不再纠结。
至于那位顶着我的名头进宫的令贵妃......”
陈宁雅的声音顿了顿,翻了个身,往温有山怀里蹭了蹭,发自内心地说道:“我还是挺感激她替我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从目前的情况看,我爹行的定是不轨之事,所图极大,一着不慎,满门倾覆。
自古行大逆不道之事又有几人能成的?不管她是何人,是什么身份,既然她已是我,我便不再是我,将来陈家荣辱皆与我无关,咱们还是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往后若是有人再提起这事,你只管说我出身江南,身世寻常,若是对方不依不饶,你便说我娘家遭逢巨大变故,莫要揭我伤疤就是。江南这些年,几经风雨,天灾人祸不断,又是那般久远的事情,旁人想查也查不到。”
温有山默默点头,抱着陈宁雅的手越发收紧,心疼她那些年的遭遇,默默在心里许誓,下半辈子他定为怀里的人儿遮风挡雨,让她肆意欢笑,再无愁绪。
夜凉如水,别院里除了温有山两口子房间的灯亮着还有一处也闪着微弱的灯光。
温元良在小轩窗前沉思了许久,想到今日的卓家的种种,岳父的恍惚不可置信,父亲的担心焦灼,还有......娘亲的淡定,三人只见涌动的暗流他看得分明,却无法声张,更不能开口,尤其是画卷上的人,当朝令贵妃吗?那女人如何能顶着娘亲的身份这般遭人耻恨!
窗外的树影隐隐绰绰,称得人神色越发阴沉,百转千回的心事又该如何倾诉。
这时,黑暗中的小径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由远而近,不多时,一翩然少年身披长衫踱步二来,温元良闻声思绪渐渐抽离,正好对上温元宏浅浅的眼眸,嘴角微微一勾,开门让他进来,“三更半夜你倒是好兴致,不怕我这会儿已经就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