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来含糊其辞地道:“自然是有我的原因。小姑娘家家,别问东问西,带你来,擎等着做客便是。”
他快步领玲珑上厅堂里坐好,中堂正中央摆了一张梨花木的雕桌,两侧是黑木架子,摆着不少珍惜古玩。
这里不冷,火墙烧出来的绵绵暖意催得人手脚发软,舒服得几欲睡去。
明明是极为舒适的地方,玲珑却不敢放松警惕,她摸不着白梦来的门路,怕这是摧折人心智的鸿门宴。
然而,白梦来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过一瞬,他便招呼柳川端上无数菜肴。先是一道豆参炖鱼头,再是一道弹滑清白的手打鱼丸。静候少许,又有其他菜肴源源不断摆上桌。
看着这一桌饕餮盛宴,玲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搞不清楚情况,问柳川:“白老板是中了什么邪?”
柳川不愿戳穿这份惊喜,破天荒跟白梦来一条心,打着哑谜:“妹妹待会儿就知道了!”
旁的小耳室里似乎还有菜色要上,不过白梦来已然落席,其余留给柳川操劳。
玲珑忍不住问:“白老板,这是什么?”
白梦来看了一眼她面前摆着的那道豆参炖鱼头,介绍:“这是用豆腐切成薄丝再入油锅煎炸的豆条,豆参内部有空,炸到酥脆而布满气孔,用它充当配菜来炖鳙鱼奶色汤头,最为丰盈鲜香,口感柔软。你尝尝看,一定会喜欢的。”
玲珑无奈地道:“我不是问你这菜是怎么做的,而是问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为何突然给我置办了这样一桌菜?”
问话间,玲珑福至心灵,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道:“总不会是我最后一顿了吧?”
白梦来被她问得语塞,好半晌才瓮声瓮气答了句:“不……这是专程给你赔礼道歉的。”
“什么?”玲珑惊讶。
就在这时,柳川已然端来一份蒸好的白粉相间的花糕上桌。这是白梦来亲自下手制的,用月宫仙兔的模子压出俏皮可爱的花样子,还用各色可食用的染料,将兔儿的红眼睛、粉嫩小爪子都晕染上浅浅的红润。看似寻常,实际上里边嵌入鲜香细腻的肉松儿以及杏仁、花生、冰糖橘饼等的果馕馅料,这样搭配起来的米糕儿,口感香甜软糯,极为丰富,姑娘家定然会喜欢的。
柳川端上花糕,笑吟吟地道:“虽说小姑娘家家不庆寿,不过既是你生辰将至,也得吃一桌好席。这是主子特地给你准备的生辰糕,花费了不少心思呢,你尝尝。”
闻言,玲珑别扭极了。这两人一唱一和讨好她,偏偏她肚子里还有气,高兴也不是,摆脸色也不是。
见她还是心事重重的别扭模样,白梦来知晓这心结的厉害,他叹了一口气,只能舍下脸皮解开。
于是,他把那一幅让玲珑不开心的画摆到桌面上,当着她的面儿缓缓摊开。
玲珑一见画中人,脸色不对劲了,干巴巴地问:“怎么?敢情我这生辰宴,白老板也得瞧着画中故人,方才有心思给我过啊?”
她这话其实没什么情啊爱啊的意味,纯粹是不喜欢被朋友欺骗。
玲珑觉得白梦来不厚道,他骗了她,因此至今都没什么好脸色。
白梦来被她平白无故呛了一声,即便遭罪,也不愿同她纠缠。
他抿了抿唇,浑身不爽利,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画中人……不是我什么故人。”
“那是谁?”玲珑蹙眉,鄙夷地道,“难不成还是你什么暗门相好?”
白梦来头疼不已,轻声答:“是你。”
这一句话,把玲珑吓得窒住了。
什么意思?白梦来没什么故人,房里画像挂的是她的小像?
玲珑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身子骨渐渐烧了起来,从脚底烫到耳尖,脸上仿佛也溢满了红色,好似熟透了的河溪虾米。她怕自己的窘态被人瞧出个分明,慌忙低下头来,嗫嚅:“你……你在房间里挂我的画像是做什么?在寝房里挂女子的小像,是什么体面坦荡的事儿吗?!”
白梦来尴尬地解释:“柳川说你的生辰近了,因此想送你一幅工笔小像作为生辰礼。只不过那日太不赶巧,竟被你撞上了。我怕你误会我对你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会自作多情,这才顺口说是故人。”
原来是生辰礼啊,这误会闹的。
玲珑也很狼狈,别人家清清白白置办了生辰礼,她还以为白梦来私下画她的模样是图谋不轨。
玲珑慌里慌张把画像收好,胡乱道:“既然是个乌龙,那咱们也就别太在意这桩事儿了。呃……谢谢白老板的贺礼,我很喜欢。那……吃菜,吃菜!”
她装作大方的模样,不住往柳川和白梦来碗里夹菜。
这一茬子事儿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绕过去了,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夜里,玲珑宿在金膳斋。
她双手枕头,在悬挂了熏香素软缎的罗汉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幸亏床边有雕花矮围子拦住,不至于使她落到地面上,不然玲珑都要翻下去了。
左右睡不着,她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那一幅作为生辰贺礼的小像儿。
说来也巧,她的生辰其实就是今日,只不过这么多年来都没人问过这一桩事儿,她自己都要忘了出生日。
一旦想起生辰,她就会记得自己是家人娇养宠爱大的,现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不敢想,因此从未过过生辰日。
谁知道,白梦来有心,竟补了这个缺儿。
玲珑在羊角灯下,细细端详画上的美人儿。
白梦来的画工极好,不对着她临摹,竟也能画出她七八分的神韵来。
玲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白梦来能画出这幅画,显然是将她的眉眼记挂在心上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眼角眉梢是什么样的轮廓,又怎知她脸上那些细微的美人痣落在何处呢?
难不成,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白梦来曾在暗中悄悄端详过她,用目光描绘她眉眼吗?
这真是……让人有些羞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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