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还有七日便是李绥出嫁的日子,正因为此,整座国公府比之平日就更加热闹忙碌了些。可要说起来,出嫁前一应所需府里其实早已备得完完整整,大到送亲时的人力车马,小到当日迎礼的银钱摆设,都是在李章的亲自安排下,其心腹李平安的谨慎督促下准备的。
人人都知,李章此生唯爱清河大长公主一人,即便大长公主出世入观,那情分非但没有半分消磨,反而因经年累月的累计越发情深意切。
当今永宁郡主是李章与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在李章眼中心中自然是眼珠子一般疼爱着,便是这世间无价之宝,都换不来的。
旁人都知道的道理,李绥又如何不清楚。
眼看出嫁将至,父亲也早出晚归越发为她的婚礼忙碌认真的身影,她自是暖在心里,却从未与他说过。
“这大婚的礼服一应,听闻还是国公和太尉夫人亲自召集六局二十四司的掌事共同商议,修改了数次才得来的,那许多手稿还是国公亲自琢磨所绘的,这大周上下就独一份,您瞧,这上面的花纹可多好看呀,也就是国公这样博古通今的丹青圣手才想得出。”
听着念奴百灵鸟般颇为骄傲又为她高兴的话语,坐在妆台前由玉奴梳妆挽发的李绥静静凝视着挂在楠木施上的婚服,犹如翡翠般碧绿剔透,俨然能滴出蜡来。翟衣花冠,宝石珠翠,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人间至宝,可于她而言,再如何华丽,也比不过阿耶夜里挑烛,翻了一本又一本古籍,截取了一段又一段被人遗忘的古纹典故,亲手一笔一划修改绘画来得珍贵。
阿耶,是真的将她疼在了骨子里,犹如自己的生命一般。
想到此,李绥看着那礼服不由会心地笑了,可笑着笑着泪水却是险要包不住了。
“郡主,国公来了——”
听到此话,李绥讶然抬头,笑着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即迎了出去,果真见父亲一身朝服冠带立在门口处,笑意温和地看着她。
“阿耶,不是要到御门听政的时间了么?”
就在李绥走近之时,李章笑了笑,随即侧身神秘地道:“你瞧瞧是谁来了。”
说话间,李绥便看到着月白色芙蓉戏兰窄袖小簇花纹上衣,朱色薄纱半臂,下着魏紫穿枝葡萄团花纹束胸襦裙的杨皇后挽着紫绡披帛,梳着双刀半翻髻,虽只以简单并不繁复的金色珠宝发饰点缀着,却颇为端庄大气,淡扫蛾眉间,眉间的鹅黄,颊边的面靥无不将面前的阿姐衬得更美,美得动人心魄。
这一幕看得李绥心下激动,抑制不住地扑入杨皇后的怀中哽咽出声道:“阿耶——”
自重生而来,自阿姐身怀六甲以来,她已是许久没有看到这样自信而美丽的阿姐了。
而如今,感受到杨皇后宠溺地抱着她,仿佛无奈地笑着抚慰她的背道:“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当着舅舅的面哭哭啼啼的,像是长不大的孩子,这可是要愁煞御陵王了——”
听到父亲从旁笑出声,李绥不由想到坊间有百姓传,赵翌正月里方过了二十三的生辰,如今却要娶她这个十六岁的天家郡主,让一个疆场上拿刀拿枪厮杀惯了的将军,应对小了六岁花心心一般被捧着长大的妻子,只怕婚后少不了去要学如何哄人了。
隔着杨皇后衣襟处的小簇花纹,李绥脑海里一浮现赵翌平日里板板正正的模样,再思索婚后被她磋磨又奈她不得的模样,顿时也是“噗嗤”一笑,下一刻便从杨皇后怀中出来,扬着下颌道:“这长安谁不说娶到永宁郡主是一世修来的福分,他能娶到我自该是偷着乐,如何能愁?”
“哎哟哟——”
看到面前骄傲如孔雀般的妹妹,杨皇后又是好笑又是点着她道:“瞧瞧,这哪里是小娘子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看到面前欢喜笑闹的一幕,众人都不由捂嘴轻笑,独独李章却是与有荣焉地笑眯了眼,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很是认同。
自家的闺女被娇娇宠了十几年,自然如何都是好的,既然好,就该有这样的气魄和觉悟。
一想到此,李章不由笑得更甚,抚须时顿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