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奥尔加玛丽首次看到弗拉德三世的脸上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
即便是在卡米拉展露吸血鬼本性之时,弗拉德三世也仅仅只是展露出了些许的不喜。
硬要说程度的话,仅仅只是见到与自己所推崇的艺术完全背道而驰的作品而微微蹙起眉头的感觉。
倘若还要再激怒他的话,恐怕要将自视不与其他吸血鬼同流合污的弗拉德三世也一并归入到传统意义上的“吸血鬼”的行列中去。
不过即便是那样所故意让弗拉德三世所催生出的负面情感恐怕也万万无法达到现在弗拉德三世面上所露出的厌恶的千分之一。
再次硬要形容的话,奥尔加玛丽觉得哪怕是世界上最丑陋、最恶臭的事物出现在弗拉德三世的面前恐怕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事到如今,奥尔加玛丽已经很清楚从者们恐怕无时无刻都会出现在这片空间的每个角落当中。
她的身后必定伴随着卡米拉的离去而再度出现了一位英灵。
不过那位英灵究竟是谁?以至于让那个总是保持着一副贵族态度的弗拉德三世都如此失态。
奥尔加玛丽转身看向了背后,一个身披朱红色外袍,将盔甲罩在其中的中年男性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明明长着一副中亚人的面孔,但给人的氛围却意外地像个希腊哲人。
披在甲胄之外的外袍虽然沿用着拜占庭风格的纹饰与配色,但却同样意外地给人一种日本武将同样穿着在盔甲外的阵羽织的感觉。
再具体一点的话,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阵羽织所想起到的作用应该与他穿上这件外袍的目的相同。
威严。
仅从气氛上来看的话,这位新出现的英灵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融合感。
但却并不像是缝合起来的怪物弗兰肯斯坦那样,仅仅是想象着便会感受到其中的违和。
相反,面前出现的中年男人虽然混杂着诸多的元素,但浑身都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和谐感。
并非是生硬地将不同的要素粘合在一起,而是十分自然的将其接纳。
谁又说突厥人就不能向往亚历山大与阿喀琉斯的伟业了呢?
不过倘若他面上没有这副与弗拉德三世几乎无二,其中还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恐惧的厌恶的话,奥尔加玛丽对他的印象将会更好一些。
在将那本手札中有关于第二特异点的部分阅览完之后,奥尔加玛丽也多少能够猜出面前的英灵的真名究竟是谁了。
他就是被尊为“法提赫”,意为征服者的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
虽然在他的治下奥斯曼帝国并未达到其曾孙“大帝”苏莱曼一世所创造的巅峰,但也算是未能辜负祖先父亲所奠定的基础,一举将积弱已久的宿敌“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彻底地毁灭。
真可谓不负那一句“世世代代”(Ceddin Daden)。
自此绵延了两千余年的“罗马”才正式成为了历史。
仅有着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与自认继承了拜占庭衣钵的沙皇俄国“第三罗马”还保留着罗马二字最后的荣光。
而神圣罗马帝国将在数百年后被那位横空出世的拿破仑所解散,沙皇俄国也将因第一次世界大战而倒下。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攻陷了君士坦丁堡之后,穆罕默德四面征战,以惊人的速度势如破竹般的横扫了小亚细亚周边的其他国家,并将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一度扩展到了塞尔维亚、波斯尼亚与阿尔巴尼亚一代。
让失去拜占庭这个基督教之盾的欧洲人确切地体会到了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威胁。
也让统御着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与统御着匈牙利的匈雅提父子成为了抗击*****教的第一线。
日后的弗伦茨二世·纳达斯迪所征伐一生的敌人正是在此时将触手延伸至匈牙利的奥斯曼帝国。
抛去在巴尔干西线的扩张不提,穆罕默德二世同样在巴尔干半岛的东部以保加利亚为跳板而将攻势转移到了包括了瓦拉几亚与摩尔达维亚在内后世的罗马尼亚一代。
而他与弗拉德三世的恩怨也是在这时结下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弗拉德三世最初与穆罕默德二世的关系最初虽然算不得融洽,但也没有后来那么差。
1444年与弟弟一同作为质子而居住在奥斯曼的弗拉德三世要比穆罕默德二世还要大上一岁,届时年仅十二岁的穆罕默德二世虽然已经从退位的父亲穆拉德二世那里继承了苏丹之位,不过随后便在进犯的十字军的压力之下再度将大权奉还给父亲穆拉德二世,成为了名义上的苏丹。
两年之后的1446年,穆罕默德二世在禁卫军“耶尼切里军团”的逼迫下退位,穆拉德二世再度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苏丹。
1447年,弗拉德三世的父兄死于插手瓦拉几亚事务的匈雅提之手,在奥斯曼帝国的支持下弗拉德三世返回了瓦拉几亚即位大公。
不过仅仅是两个月之后,代表着奥斯曼的弗拉德三世便被卷土重来的匈牙利人与亚诺什·匈雅提击败,逃往了邻国摩尔达维亚。
直至1451年,穆拉德二世死亡,年仅十九岁的穆罕默德二世第二度成为奥斯曼苏丹。
也正是这一年,因摩尔达维亚大公死亡的的弗拉德三世也被迫重新接受曾打败过他的匈雅提的支援,被他所庇护。
1456年,在“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病逝前后,弗拉德三世又在其本人与其子“正义王”马加什·匈雅提的支持下重新成为了瓦拉几亚的大公。
并最终在数年之后的战场上与悍然入侵瓦拉几亚的穆罕默德二世激战,完成了那骇人听闻的穿刺。
倘若是一两人的穿刺也罢,自幼遭受磨砺的穆罕默德二世并不会因此而丧失斗志。
然而呈现在穆罕默德二世眼前的不仅仅是对奥斯曼熟络而经常乔装打扮混入自己军营夜袭的瓦拉几亚轻骑兵,也不仅仅是不惜将麦田焚烧将城市誊空躲入山林也要战斗的弗拉德三世。
呈现在穆罕默德二世眼前的是多达两万余具己方士兵与被认为曾为土耳其人提供过便利的瓦拉几亚平民的尸体。
在如血的残阳下,即便是已经自诩无情的穆罕默德二世也由不住的认为这是只有地狱当中才会存在的景象。
更不要说普通的士兵们,在见到那漫山遍野绵延千里被穿刺的尸体之时,不论是多么坚强的战士也会被攻破心防。
穆罕默德二世就这么狼狈地连夜撤军逃回了奥斯曼,并留下了那句著名的评言————
【我不惧怕怕任何人,可,恶魔就是另一回事】
当弗拉德三世战胜的消息传回到欧洲其他的国家当中时,做出了那般惨无人道的屠杀的弗拉德三世非但没有被教会与贵族们谴责,甚至还受到了庆祝。
唯有奥斯曼帝国周边的区域盛传起了瓦拉几亚的那位大公实际上是个从地狱而来的恶魔这般传言。
此后不甘就此失败的穆罕默罕二世又支持起了曾与弗拉德三世一同作为质子来到了奥斯曼帝国的拉杜,并联合因穿刺贵族而与弗拉德三世离心离德的瓦拉几亚贵族们。
最终导致弗拉德三世不得不与自己最后仅剩的兄弟反目成仇,并再度被赶下大公之位。
就是最后被盛传成为吸血鬼的“德古拉”之名,也与穆罕默德二世的阴谋脱不开关系。
不论是匈牙利还是奥斯曼,这两个挤压在瓦拉几亚两边的大国在弗拉德三世的眼中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匈雅提父子或许建立了许多的功绩与伟业,但作为那份权谋的牺牲品的弗拉德三世很难去颂扬他们父子二人的名号。
在被弟弟赶下王座之后,被迫再度前往匈牙利寻求支持的弗拉德三世被囚禁,而他的发妻也跳楼自杀。
虽然没能在战场上击败弗拉德三世,但穆罕默德二世最终还是战胜了这个被他称作恶魔的男人。
即便是十三年后改信天主教并迎娶了亚诺什·匈雅提的女儿、马加什·匈雅提的妹妹,重新被支持的弗拉德三世再度成为了瓦拉几亚的大公,次年弗拉德三世还是被暗地中与奥斯曼串通的贵族所暗杀。
瓦拉几亚也自此彻底地沦为了奥斯曼的附庸国,直至19世纪与摩尔达维亚合并成为罗马尼亚。
因此,即便弗拉德三世对于匈雅提父子也算不上喜欢,但要说起他所最厌恶的人,一定是穆罕默德二世。
而穆罕默德二世倘若也要找一个最厌恶的人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弗拉德三世了。
他在欧洲的战场上立下了丰功伟业,但被打败的次数也不算少数。
不论是阿尔巴尼亚的斯坎德培还是匈牙利的匈雅提父子均给穆罕默德二世带了数次惨败。
但不论是哪一次都没有让穆罕默德二世灰心丧气。
唯有瓦拉几亚的弗拉德三世,唯有弗拉德三世带给穆罕默德二世的“地狱”是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的。
那已经完全不是战争的范围之内了。
就算是“枭雄”那样的恶行也太过分了。
从瓦拉几亚的战场上逃离让穆罕默德二世感到耻辱,但相较于那份耻辱,穆罕默德二世在看到那两万余根穿刺着尸体的“桩”时、撤军后回想起那地狱般的场景时,所更多感受到的是愤怒。
对敌人残忍、对俘虏残忍、甚至于对自己的人民都那般残忍。
那是即便穆罕默德二世看到了也会感到愤怒的恶行。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你这种怪物,真是晦气。”
穆罕默德二世皱起眉头不甘示弱地回应着弗拉德三世。
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再因为恐惧而对弗拉德三世敬而远之了。
不如说正是因为有着那份恐惧,穆罕默德二世才能够拥有克服恐惧的勇气站立在弗拉德三世的面前,将他的愤怒宣泄。
“彼此彼此。”
面对着不断向着自己逼近的穆罕默德二世,弗拉德三世握住长枪面不改色地说道:
“如果汝想被穿刺的话,就尽管再往前走一步吧。”
无数的桩伴随着弗拉德三世的话语从地面穿出,而被二人夹在其间的奥尔加玛丽只能满脸绝望地躲避着从地面中突起的桩。
手札中阿尼姆斯菲亚的遭遇她现在算是了解了。
所幸弗拉德三世的目的并不是杀死这个已经死掉的可怜少女了,因此奥尔加玛丽还算轻松地便逃离了桩穿刺的范围,躲在了两人的一旁注视着之后的发展。
穆罕默德二世向前踏进的步伐也在穿刺的桩前凝滞了下来。
他面色难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弗拉德三世。
这不断穿刺升起,带着干涸血液的“桩”勾起了穆罕默德二世一些不好的回忆。
“没有人性的恶魔,也难怪你会被安上吸血鬼的名号,也难怪你从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
“看来汝今天无论如何也想要亲自试试这【桩】的滋味了啊,果然当初就该把汝直接穿刺起来。”
弗拉德三世放低了声音说道。
“呵,区区一个连王位都坐不稳的失败者,也敢说这种大话,做得到的话你就来试试啊。”
穆罕默德二世也抽出了自己的弯刀,隐隐之中还能看到几艘巨船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等等等等等等————————!”
事到如今已经完全不能脱身事外的奥尔加玛丽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地站出来。
倘若让这两个人在这么狭小的房间内战斗起来的话,她就是有再厉害的魔术恐怕也不能置身事外。
因此奥尔加玛丽也只剩下了放手一搏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