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他与太子过从甚密,可却没想到他对太子妃和素来不受重视的太孙,也有这等影响力。
看来此子断不可留!
“恭喜太上皇!”
似乎是感觉到了太上皇的恶意,孙绍宗再次挺起胸膛,拱手直视龙椅道:“太孙年方五岁,就晓得为至亲复仇,足见一片至纯至孝之心——太上皇有此至纯至孝的太孙,何惜一弑君杀兄不忠不孝的逆子?!”
说着,弯腰叩首:“望太上皇从太孙之情,杀忠顺王以正国法!”
他五体投地静候了片刻,忽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臣徐辅仁复议,太上皇从太孙之情,杀忠顺王以正国法。”
竟是吏部尚书徐辅仁出面了!
原本孙绍宗还以为,会是隐有暗示之意的王哲头一个跳反呢。
不过效果是一样的,在王哲开口之后,四下里顿时一片复议之声,至于太常寺卿李晟等少数几人,虽不肯复议,却也不敢再跳出来大放厥词。
这是太上皇最不愿意看到、也最不认为会发生的局面!
正所谓物极必反,广德帝因曾忍气吞声做过几年傀儡,大权在握后就有些刚愎自用,所任用的大臣多是‘老成持重’之人,几乎不存在犯颜直谏的可能。
故此太上皇才认为自己一定能压制群臣——而殿前议事的前半段,也完美的印证了这一点。
可谁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孙绍宗原本连参加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偏偏借着护送太孙入宫横插一杠,生生坏了大好局面。
此时太上皇也十分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允诺要保住忠顺王的性命,而现在骑虎难下,若依旧不肯改主意,难免要与群臣冲突;若就此不再庇护忠顺王,却又有损自己的威信。
权衡再三,太上皇最后终于长叹一声:“罢罢罢,有这般好圣孙在,那逆子又何足道哉!”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破僵局,至于损失的威信,等太孙登记后再慢慢弥补也不迟。
太上皇说着大袖一卷,上前拉起了太孙,又对殿中群臣道:“诸位爱卿也都平身吧。”
他一边把太孙重新抱回龙椅上,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把尽快孙绍宗打发出去,免得再生什么事端来。
可等在龙椅上坐稳了,却发现太子妃仍旧跪在原地未曾起身。
太上皇心下一凛,忙道:“太子妃可是累了?去,将太子妃送到太后处歇息。”
左右太监就要上前搀扶,太子妃却抢先一个头磕在地上,扬声道:“太孙年幼德薄,孙媳恐他难孚众望,故斗胆请太上皇收回成命另立新君。”
这一番话,却是殿内君臣全都没有想到的。
太上皇愕然之余,暗暗揣测莫非太子妃与太孙不睦,又或者觉得他并非太子血脉,所以没有资格继位?
但不管怎么说,让年幼的太孙继位当傀儡,乃是太上皇既定的策略——若不选太孙的话,又上哪寻个四五岁的娃儿,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于是太上皇将面孔一板:“荒唐!他既为太孙,就理应绍集大统,何况有朕手把手调教,必不至行差踏错!”
顿了顿,又道:“此朝廷大事,非是尔等妇人可以戏言,退下吧。”
太监们刚要依命行事,可太子妃却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太上皇既出此言,孙媳自不好再拦,只是陛下和太子接连为奸贼所害,宫中禁卫和北镇抚司事前竟毫无觉察,更不曾阻拦一二!故孙媳实在担心旭儿的安全,陛下若执意要立太孙为帝,还请以大理寺少卿孙绍宗提督龙禁卫,拱卫禁中,如此我们孤儿寡母才得万全。”
殿内再次鸦雀无声,回应太子妃的,就只有太上皇骤然粗重起来的鼻息。
如果说方才是突然袭击的话,如今就称得上是图穷匕见了!
如果真让孙绍宗执掌宫禁,恐怕太上皇也要忌惮他三分,如此一来,还怎么大权独揽乾纲独断?
可太子妃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宫中、东宫连番出事,宫中禁卫乃至北镇抚司难辞其咎,换人执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这该如何拒绝?
“不妥!”
关键时刻,太常寺卿李晟再次跳了出来:“孙少卿乃是文臣,且官职不过四品,怎能冒然超拔为从一品的龙禁卫提督?如此一来,朝廷规制岂不形同虚设?”
“不然。”
这次仍旧是吏部尚书徐辅仁站了出来:“年后孙少卿本就要升任刑部侍郎,刑部侍郎乃是三品,而惯例文官转任武职要超拔一至两阶。”
“那至多也就是二品!而且刚升官就转迁超拔也不合规矩!”
“可暂任从二品偏将军,行龙禁卫提督事。”
这回终于轮到次辅王哲出面了。
“孙家世代将门,孙少卿更曾率五百官兵大破贼军数万,勇力冠绝当世!若由他坐镇禁中,必然百邪辟易!”
这是五成兵马司右殿帅冯唐。
“孙少卿善破奇案天下闻名,宫中再有宵小作祟,绝瞒不过他的眼睛!”
五成兵马司左帅仇云飞也不甘人后。
“老臣复议。”
首辅贺体仁的话最短,却颇有一锤定音之意。
内阁首辅次辅、军中左右殿帅、外加吏部天官一一表态,在朝臣中基本已成压倒之势。
更何况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人也都跃跃欲试!
见此情景,太上皇直觉热血上涌,猛地自龙椅上起身,也不顾太孙摔了个趔趄,点指着台下众人道:“尔等这是……这是要……”
忽然一口气喘不上来,又仰头栽回了龙椅上。@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