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怔怔地抬手回应,忽然有些悲伤,好像一个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忽然间跟一个才见面没几天的人跑了。
但又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个小孩和她的家长,也庆幸钢琴遇到了它想遇到的那个人。
其实,它也是愿意跟她回去的吧。
不然,平常要靠牛车才能拉得动的一件大家伙,怎么今天说被扛起来就被扛起来了,说被带走就被带走了。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或许,人生大概就是一场梦吧。
但这个梦未免也太漫长了,掺杂着太多的曲折,太多的不堪,而梦里的那些凌乱影子里住着很多人,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人。
他们的嘴巴总是叽里呱啦地爆响,一时说女人不应该登台演出、抛头露面,一时又说女人不配侍奉上帝、亵渎神明。
不知从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又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成见。
苦说无用,能让叽叽喳喳的他们安静下来的,能让环绕世界之风吹入人们心灵的,似乎唯有音乐。
月色下,小花在院子里端正地坐好,轻轻地按下皎洁如月的琴键。
音符在徐徐降下的清辉中苏醒,仿佛躲藏在尘埃中的精灵。
它在悦动着,呼吸着,身躯是透明的,仿佛一个灌满水的气泡。
它一时变成一条欢快的游鱼,一时又张开翅膀飞变成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它在树叶与风的间隙中欢快地雀跃着,花枝招展,仿佛是听闻了某个来自远方的故事而欣喜不已。
转眼间,又一个音符苏醒了。
变幻成白鹅,脑袋瓜瓜地晃来晃去,撒开笨拙的脚丫子,嘎嘎地围绕着桂树奔跑。
女孩哈哈地轻笑,小手抬起又落下,轻轻地喊醒了藏在地砖缝隙里的那些精灵们。
透明的植物于是萌芽,迷迷蒙蒙地钻出泥土,懒散地生长。
小花区分不出它们的种类,自然不知道该喊它们什么名字。
便只好一个劲地喊你们好,你们好。
喊的时候,她用的不是第一个嘴巴,而是用第二个嘴巴。
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张神奇的嘴巴,竟然不用泡肥皂水都能吹出那么多的漂漂上升的泡泡,而且还不会破。
不会破的泡泡塞满了家里的森林,森林焕发着莹莹的白光,光芒驱散黑暗,欣欣然地照耀着这个安静的时刻。
爸爸借着白光仰望天空,对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哥哥借着白光低头看书,时不时学着那本书上的描述,挥舞一下手中的那把从杂物箱里找到的木剑。
而妈妈呢,妈妈坐在客厅里,哒哒哒地缝制着衣服,吃晚饭的时候,她说哥哥又去外面和别人打架了。
理由是因为别人说,爸爸就是一个啥也不会,完全靠运气的军团长。
哥哥不服气,于是,就走过去揍了那家伙一顿,结果对方又喊来了一群人,结实地把哥哥修理了一顿。
哥哥当然也有人可喊,几乎整个龙军团的人都跟他是一伙儿的。
可他就是不喊,他就说,他打不过那群人是他太弱,所以他活该被别人修理。
要是他足够强大的话,无论对方来多少人,他都能以一人之力将他们全部干翻,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来找他麻烦了。
傻气的哥哥,要强的哥哥。
她一边弹,一边想,眼睛不知不觉遥望到了天空,宁静的夜空深处,仿佛正在上演着某出无声的神话剧场。
月亮上,她看到了那只兔子跳上了那颗桂树,宫殿前,那头猪在追逐着那个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