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默默地叹气,拉起他,带他离开这个是是非非的地方。
男人说,“现在咱们的处境可不好啊,风头完全给他们花瓶团压过去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战绩没战绩。”
“所以,很多人都跑到花瓶团去咯,那些混蛋说我们根本不是什么龙,龙可是世界上最威武雄壮的怪物啊。”
“我们这软趴趴的态度,哪里像龙啊,完完全全就是虫子嘛。”
“我倒是想问问那些家伙,当一条虫子有什么不好的,”他说,“不争不抢,想尽方法远离战争,平常就干干一些修房子啊,挖水渠啊,种菜开荒的事情...”
“我是觉得挺好的,可能是生来就没什么出息吧,”男人悠悠地说,“打仗之前,我可是农民的儿子,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念想,就想平平淡淡地当个农民。”
“你也太没出息了吧,还说什么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呢,”阿炎低着眼帘,闷闷地说,“男人不应该血战四方,杀敌万千,立下不世之威名么?”
“那就意味着要杀很多人,”男人说,“很多人会因为你而死,他们都跟你一样,有爹娘生养,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可他们同样也是战士,”阿炎轻声说,“从他们选择成为战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应该有杀人和被别人杀的觉悟。”
“别多想,你这种念头很偏激,容易把自己逼到绝路,”男人又说,“知道什么是绝路么,就是无路可走,只能铤而走险。”
“站在钢索上,每走一步路都得瞻前顾后,一个大意,就有可能掉下万丈深渊。”
“少城主大人就是那样的人啊,他总把自己逼到尽头,不到目的,誓不罢休。”
“与其说他是练剑的人,不如说他是被剑驾驭的人,当然,也可以说...”
“他就是那把剑,生来不是为了斩断别人,就是要被别人斩断。”
“输给那样的人不丢脸,但想成为那样的人,可就得三思了。”
“那样活着可是很累的啊,其中有太多的苦,光用嘴巴可是说不完的,”男人沙哑地说,“我们...到底还是凡夫俗子呢,拥有不了那么大的绝望,也驾驭不了...”
“那些绝望。”
绝望?怎么可能驾驭不了绝望,那种东西就塞满在心里,想感受不到都困难。
阿炎在心里笑,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我到底不是能成什么大事的人,就想简简单单地当个农民,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男人自嘲地笑,“军团长的性格倒是挺好的,当兄弟是肯定没问题的,就是不怎么适合当军团长。”
“听说今晚有文艺表演,你要不要来,听说有个弹琴的神童...”
男人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讲完了这些,又讲那些,好像好不容易逮到了个机会,想把平时藏在肚子里的那些牢骚话,一次过说完。
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爬上城头,跟那个雕像一样的男人说,嘿,你在这里呆那么久,是不是想变成风啊?
我...可是真的真的很想变成风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彻底与时代脱节,遨游在头顶的那片虚幻的蓝空。
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害怕会死掉...
多好啊,用不着那样难受,一边害怕着杀死别人,一边又害怕被别人杀死。
老兄,我明天就要去参军了,是被那些混蛋强行拉去凑数的。
我跟他们说,我不是打仗的料,你们就放过我吧。
可他们不信,我问他们为什么不信,他们就说我是个男人。
我说,我是男人怎么了?
他们就说,男人就应该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和火枪,跟他们一起去打仗。
这其中,是不容分说的,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也不应该有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