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说笑了,是我一时受惊,乱了方寸。”支狩真瞧见刘伶依旧全身赤裸,仰躺在鱼肚子里,高高翘起腿,手上抓着一根结满花苞的金色树枝。花苞酷似酒杯,被刘伶一一摘下来,倒入嘴里,银白色的浆液从花苞里汩汩涌出,散发出一股甘醇馥郁的酒香。
“啧啧,花香清甜,酒劲浓绵,这株醉芙蓉至少有百年火候了。”刘伶咂咂嘴巴,打了个酒嗝,恋恋不舍地放下光秃秃的树枝,从鱼嘴里醉步蹒跚地走出来,正要开口,突然“哇”地一声呕吐,花花绿绿地溅了支狩真一身。
“酒仙小心。”支狩真伸手去扶刘伶,既不避让,也不露嫌色。一个炼神返虚的知名高手当然不会酒醉失态,而是刻意为之。
“哼,刘伶醉酒无礼,你为何甘愿受辱,何不以牙还牙?行事唯唯诺诺,又岂是剑修所为?”半空中,忽而响起嵇康高亢的语声,他乘坐一只羽色斑斓的七爪异禽,翩然掠来。异禽的七只利爪劲瘦如铁,频频弹击扣动,铮铮琴鸣声不绝于耳。
支狩真抬头望着异禽,心中一动,莫非这是嵇康的瑶琴所化?“敢问琴仙。”他拱拱手,不慌不忙地反问,“衣冠与人,孰轻孰重?”
嵇康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人重于衣冠。”
“那便是了。”支狩真微微一笑,“酒仙污了我的衣裳,我若出言不逊,岂非轻人而重衣冠?何况修剑者,平日藏剑于深匣,韬光养晦,轻易不试锋刃。”
“说得好!”刘伶拍手大笑,“小原安,就凭你重人轻衣冠这句,就当浮一大白。嘿嘿,酒虫又被勾起来了,老夫还没过足瘾哩。你自己随意逛逛吧,这里大得很,别浪费了此次竹林游艺的机缘。”他冲支狩真挤挤眼,转身跳入光河,瞬息隐没在波光里。
支狩真听出刘伶话里的指点之意,不由细察周围。碧翠色的洞壁圆滚滚、滑溜溜,表面生出一丝丝的细纹,像极了中空的竹筒。他心中一动,难道这里才算是真正的竹林?
上方嵇康注视着支狩真,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好自为之,莫要成了江淹第二。”坐禽长鸣一声,倏而远逝在洞道深处。
支狩真微微一愕,思索片刻,沿着洞道信步而行。拐过一个弯,前方景致又是一变,繁花似锦,灿若云霞,无数奇藤异草从洞壁探伸出来,各自生有眉眼,时不时地挤动眨弄,显得甚是滑稽。
数百只鲜艳的蜂蝶大如车轮,嘤嘤来回飞舞。向秀席坐在百花丛中,随手抓起一只异蜂,轻轻一挤,一团亮如珍珠的花蜜沁出来,滴入他口中。
向秀松开手,异蜂振翅飞走。他对支狩真温和一笑:“原小友,嵇兄说你的剑绷得太紧,心也绷得太紧,欠缺一丝张弛之道。所以邀你来竹林游玩,放松心事,享受自由自在的尽兴。”
支狩真若有所悟,向秀轻叹一声,续道:“江淹本是嵇兄的至交好友,可惜他多年前遭遇一场大变,剑心崩溃,不知所踪,我人族也因此失去了一位有望攀登剑道巅峰的剑术天才。原小友可知,每次羽族使团进京,我大晋便要忍受屈辱,任由那些鸟人作威作福。”他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愤之色,“原小友,嵇兄对你期望甚高,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支狩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羽族必然会追查百灵山一事,到时使团进京,他要找个由头溜出城,以免引来羽族关注,泄露了自家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