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这是妥妥的神迹啊!大概集齐三颗神石才能召唤出来吧。
群臣立刻跪拜,山呼说,天命都直白到这种程度了,安汉公您也别扭扭捏捏再做什么摄皇帝,直接受汉之禅,当真皇帝罢!
但王莽还是拒绝了,大概是觉得时候还未到,三辞三让嘛,不凑齐怎么行,第五伦对此十分理解。
当此之时,太学生哀章嗅到了机遇。
居摄三年十二月,哀章穿着一身黄衣服,将两只匠人精心打造的盒子送至高庙,并对管庙的仆射说:“天帝使者令我将金匱送来,请即交安汉公。”
等这两个金匱送到王莽手里时,打开一看,原来藏了两份策书,一道写上“天帝行玺金匮图”,另一道写上“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
策书上说,连赤帝刘邦也觉得,汉家德尽,王莽才是真命天子,皇太后应该遵照天意行事。
如此拙劣的戏法,还真有不少人信了,而王莽也顺水推舟,决定趁热打铁,遂至高庙受禅,改元定号,与海内更始,完成了代汉事业。
不过那金策书上,还写了其他内容,比如大胆预言,新朝会拥有由十一人组成的核心领导班子,除了王莽亲信刘歆等八人外,哀章自己当然也名列其上。
最离谱的是,他还虚构了两个人,一个叫王兴,一个叫王盛,取兴盛之吉意。
这可怎么办呢?王莽为了验证符命,便派人在京城内寻觅,终于找到了一个卖饼的王盛,一个守城门的兵卒王兴。于是请巫者看相,认为就是策书上所说的两人。王兴、王盛因而一步登天,与哀章一同位列十一上公。
回想着这哀章的事迹,第五伦心中暗道:“这就是传说中恰巧站到风口上,瞬间起飞的猪啊!”
还顺便把卖饼的、看门的也一起带飞,新朝建立过程简直儿戏,什么叫魔幻现实主义,这就是。
不过,哀章等三人毕竟根基太薄,为公卿所轻视,王莽也没给他们实权。哀章只能管管宣传口的工作,否则他也不会闲到跑来给新晋的孝廉郎官们洗脑。
哀章已经不像儒生,反倒更似神棍姿态,坐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说起本朝的各种神迹来。
“皇帝谦谦,既备固让,十二符应迫著,命不可辞。”
作为蜀地梓潼人,哀章跟扬雄算半个老乡,但口音可比扬雄重多了。
哀章说,新室现在收藏着十二样神器。
第一是武功丹石,出于汉氏平帝末年,火德销尽,土德当代,皇天眷然,去汉与新,以丹石始命于新皇。
第二是新皇谦让,以摄居之,未当天意,故其秋七月,天重以“三能文马”。
三为铁契,四为石龟,五为虞符,六为文圭,七为玄印,八为茂陵石书,九为玄龙石,十为神井,十一为大神石,十二为哀章所献铜符帛图。
十二神器就收藏在寿成室王路堂中,摆在内朝大殿上祭祀,此乃朝廷官方供奉的至高神“皇天太一上帝”降下的神瑞。
可不比刘家蛐蛐一把斩蛇宝剑强多了。
任何胆敢对新室正统心存质疑的人,岂止是不忠不孝,简直是在亵渎神意天命!要遭天谴的!
最后,哀章用他那口音浓厚的雅言说着拗口的话:“申命之瑞,浸以显著,至于十二,以昭告新皇帝。新室既定,神祗欢喜,申以福应,吉瑞累仍。”
十年过去了,按照哀章的说法,天下仿佛出现了灵气复苏,以至于找到的麟凤龟龙,众祥之瑞,七百有余!
什么黄龙在江水里游啦,王家祖宗墓门梓柱生枝叶啦,母鸡一夜之间变成了公鸡啦,也不知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五伦都听愣了:“这是……灵气复苏了?”
若这些全是真的,那这时代,改名叫“神话版新朝”得了。
幸亏第五伦几个月来仔细观察过,这世界确实还在他所熟悉的物理规则下运行,没有超出他认知的事情——穿越除外。
总之,平均两个月一个祥瑞,依据天人感应的理论,王莽新政,果然是追美三代之治,天下大同啊!比前朝什么昭宣中兴不知高到哪里去。
哀章在那抑扬顿挫宣扬君权神授,在场众人还真听得津津有味——能不有味么?两千年后,信谶(chèn)纬预言,信《推背图》,整日大谈祥瑞的高级知识分子甚至是官员,也不少嘛。
但毕竟业务还不熟,哀章等辈的造假能力跟后世比,实在太差劲,第五伦光听都觉得破绽百出。
第五伦颇觉荒唐滑稽,忍不住露出了笑,连忙摸了下嘴唇憋回去。
这时候他却注意到,坐在自己左方的一人,也在低头忍笑,手紧紧拧着大腿,以免乐出声来。
正是先前嚷嚷着休沐要去“章台街”寻花问柳的年轻郎官。
这时,哀章的宣讲也接近了尾声,他好歹做过太学生,用一句诗经里的话作为结束语。
“《诗》曰:‘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此之谓也。诸君当谨记,皇天明威,黄德当兴,隆显大命,属陛下以天下,新室万年!”
“新室万年,陛下万年!”
第五伦违心地跟郎官们一同山呼,等到起身回头时,那个低头暗笑哀章的年轻郎官,却笑呵呵地站在他面前,开口就是浓厚的赵魏口音。
“这位君子,方才何故憋笑?”
第五伦摇头:“我只是在忍笑,仁兄却几乎笑出了声,难道不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二人心照不宣,再度乐了起来,第五伦朝他拱手:“吾乃列尉郡人,第五伦,字伯鱼。”
对方也礼貌回礼,站得笔直:“巨鹿郡人,耿纯,字伯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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