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在狂吼,胡理军焦大鹏也在狂吼,渣子们死死的趴在战壕里,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不想跑,实在是被吓的腿软了,没法再跑。
先前耀武扬威的两名追打路远的二连警卫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在毫无遮挡的棉花地里乱窜,他们肯定以为自己比子弹还快,但现实是残酷的,他们身上爆开了大团的血花,身体像是破碎的旗帜一般抖动了片刻,然后栽倒。
“****你姥姥……”
这一切,将单纯的大狗熊刺激的震天狂吼,一把抄起了那缺了三脚架的捷克式满身泥水的从战壕内爬起来,就要和低空掠过的战机对射,那金刚怒目的姿态,不屈,坚韧,悍不畏死的勇气和疯狂,所有的气质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然后他的胃部便挨上了重重的一记枪托,浑身抽搐着倒下,暴雨般的子弹从战壕不远处掠过,被子弹溅起的泥水泥浆也像子弹,炸的人身上生疼。
“谁特么打我?”大狗熊从泥水里钻出来,睚眦欲裂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你自己想死可以,别害的弟兄们跟你一起死!”
路远狂吼,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大狗熊,在满阵地的硝烟,哭喊和哀嚎的阵地里透着让人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的阴冷,如果说昨夜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那么现在,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个疯子,有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狂!
渣子们被吓住了,胡理军也被吓住了,看到这一幕的焦大鹏也给吓住了——这家伙会是逃兵?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
“如果是你打我的,那就算了……我不怪你!”
大狗熊顿时怂了,不过绝不会忘记给自己找个体面的台阶下。
“麻辣隔壁的,小鬼子有种不用飞机,跟老子们真刀真枪干不,太不要脸了!”
猴精开始跳脚怒骂,整个阵地上都是骂声一片,所有的川军没对于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战斗愤怒到了极点,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打仗,这就是在耍流氓,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绝对比当逃兵更不要脸!
“这还没完呢!”
路远低吼道:“焦排长,让你的人一起喊,当重炮来的时候,大家都蹲着,别趴地上,那没用,记的张开嘴……”
焦大鹏看上去无比狼狈又无比迷惘,眼神都像是找不到焦点,他的两名警卫,最亲近的人现在变成了筛子,听到路远的声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那忙活半晚上却被炸平的机枪阵半晌才带着哭腔道:“啥是重炮啊?”
“反正跟平时炸你们的小山炮的声音不同——就像是空气都能撕裂的声音!”
路远吼道,然后顺着战壕向着芦苇荡的方向狂奔,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像是想要将看到的一切都用牙给撕碎一样,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绝不会怕战争,怕的是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人一个个的倒下却无能为力的战争!
所以他想逃。
“逃兵,你龟儿又想跑?”
渣子们在鬼叫,眼里满是不舍和泪花,刚才敌机的轰炸,将他们炸的魂都没了,现在渣子般的三连的人还全活着,他们都知道是路远的功劳,现在看着他要走,心里像是丢了东西一般空落落的。
“大狗熊,带两个弹匣跟着我!”路远大吼,根本不做任何解释。
“老子去弄死他们!”
大狗熊嚎着带着一身的泥水冲了出来,像是刚从水里爬出的狗在抖毛,溅了周边的人一头一脸,脸上写满了楚霸王准备力战八方的豪迈。
杨宗满不声不响的提着枪跟了上去,他知道路远想干什么,老脸崩的紧紧的,像是一只幽灵。
“远哥,远哥……”
牛疙瘩抓着刺刀也想追过去,然后被胡理军一脚踹倒在泥水里,咆哮道:“都跟我一起喊,重炮,别趴地上,蹲着,张开嘴……”
“重炮,别趴地上,蹲着,张开嘴……”渣子们扯着嗓子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重炮,别趴地上,蹲着,张开嘴……”
二连的人开始在焦大鹏的授意下跟着吼,远远的便有声音开始附和,没有阵地电话没有无线电,这是传递消息的最好方式。
路远在芦苇荡里狂奔,听到这声音微微有些欣慰,他知道自己无法救所有的人,希望这些能够多少能救下几个。
死在和鬼子对战中的枪口下,和被重炮成片的震死,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杨宗满在剧烈的喘息,但他跟的很紧,昏黄的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狠劲,和他在讲那些荤段子的时候的那种来自骨子里的猥琐,有着天壤之别,是老鼠和猛虎的区别;大狗熊在横冲直撞,似乎不如此就对不起他那魁梧的身板。
路远没有提醒,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