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如流水,一去不回,势如积水,越积越高。一个刀客如果能在年老的时候,变回最善于学习的童年,水底更深,水积更广,只要不死,就不会停止进步。”
“师父他,未必是真的全不在意胜负,而是因为如今的他,跟几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已是截然不同的层次了。”
“也对,若是他真的不在意了,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来到中原?”
正似有所悟的段天涯,不经意间抬眼一瞥。
无意间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猛然从这种思悟中惊醒过来,连忙向前奔去。
他那一眼,刚好看到了两条熟悉的身影。
断崖上的上官海棠和成是非正施展轻功,顺着崖壁向着下方的马车靠近。
不曾料到,那匹疯马也正在向着这边跑来。
疯马,马车,两大密探之间的距离,在飞快的缩短。
忽然,马背上的团团残影腾空而起。
宫本武藏的双刀,趁着方云汉腾身的这个动作,如水银滚滚,展出了一片泼天的寒光。
方云汉眸光一动,似乎已经意识到身后悬崖壁上下来的两人,他剑指化掌,五指一张,掌心黑气妖娆,喷发缭绕。
“退下!”
这一掌平推出去的时候,方云汉一声轻喝。
此番,他脸上没有再现出黑气袅袅的异象,而是闪现出一种如同日照暖玉般的光泽。
宫本武藏连环斩出的双刀跟这一掌隔空对上,只觉得对方的武功跟刚才玄奥飘忽的剑指大异其趣,竟然是一种如同雪山断崖上巨石滚落,越滚越大的劲力。
轰!!!
半空中众多刀影崩裂,宫本武藏长刀在前,短刀一顶,身子也在半空中急退出去,坠落到二十米开外。
他双足一落地,本来满以为自己动作已经抵消这一掌的力量,没想到,两脚脚底刚一结实,一股雄浑的力量又从前方空处爆发。
这股力量虽然强大,其实却已不足以对宫本武藏造成伤害,但是其力裹挟全身,让他四肢百骸还暂时难以摆脱,不得不退。
他滑退十尺,又一股气劲从前方空处涌动,地上的黄土被这股力量掀卷,让他再次退后。
如斯再三反复。
宫本武藏接了这一掌,身上分毫未伤,身体却居然一直退到了原本初见这辆马车的地方,退出了五十步之外。
“真气离体,还能运转这么长的距离,这到底是什么掌法?”
滑退的过程中,宫本武藏心里满是惊异。
这一掌,实是玄天乌金掌为表,一以贯之神功为用,其余诸般功力大多催化其中,才有这一击横出,一退再退的猛烈悠长。
方云汉这一掌击退了宫本武藏的时候,那一匹疯狂的马,已经从马车侧面穿过,奔向黄风峡的入口。
上官海棠轻功绝佳,更先一步,恰好在疯马冲过的一刻,落在马车顶上。
可是,还不等她做出下一步的举动,半空中的方云汉已经借着刚才刀掌对拼之势,在半空中身影一折,飘射到马车顶上。
他这一下,陡然闯到了上官海棠面前不及两尺的位置。
上官海棠一惊,折扇刺出。
方云汉一手拂去,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手,手腕一抖,将上官海棠掌中折扇张开,脱手飞旋,向着也正要落下的成是非斩去。
惯用兵器一个照面被夺走,上官海棠头颅一偏。
她的发丝之中也藏有暗器,只要甩动头颅,发丝扫出,就能发射伤人。
但是她的动作才做了一半,雪白的脖颈根处,已经被方云汉左手食指按住。
他食指按下,拇指顺着脖颈向上一抹,顶在上官海棠下颚一侧的位置,让上官海棠不得不把头颅转回原位。
方云汉的手掌一触即收,手指幻化出数道残影,点住上官海棠身上几处要穴。
上官海棠顿时无力,跌坐在车顶上。
她穴位猝然被封,气血上涌,跌落下来的时候,脸颊艳红,束起的长发,也因为刚才意图激发暗器的动作,散落下来,几缕乌黑的发丝掩住了颈侧玉白肌肤上的一抹晕红。
到此时,成是非才落下。
他的金刚不坏神功练得不熟,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出来,但却练过一套昆仑烈焰掌,掌上蕴含烈焰,一击将飞向他的折扇点燃、击碎。
散碎的火星中,成是非另一掌从上方打向方云汉后背。
方云汉回手一扫。
“跟我拼内力?!”成是非脸色一喜,他继承了古三通毕生积累下来的功力,最不怕的,就是跟别人比拼内力。
他刚想到这里,手腕突然一紧。
方云汉这反身一击,既像是孔雀摇尾揽羽,又像是仙鹤涉水捉虾,天恩武馆中古老象形拳法的真意,被他信手拈来,一啄一甩,就钳住了成是非的手腕,将他甩飞出去。
“我……”
成是非一声没能叫完,就被斜着砸进了横向七八米外的崖壁之中,整个人像是嵌在了上面。
呛!
段天涯终于赶到,他跃步一刀纵起,超过马车车厢的高度,单臂下劈,左手则在腰间一抹,一尾灵蛇似的寒光游出。
上一回,他根本没来得及出刀就被打伤,这回吸取教训,长刀软剑齐出。
不料,这一次方云汉根本连手都不用了。
马车顶上的少年两侧发丝一扬,脸庞转向段天涯的刀剑,只默认了六成真力于喉舌之间,吐了一个字。
“落!”
一字入耳,段天涯如遭雷击,更像是迎面中了一记,有他整个胸膛那么大的重锤。
他本来是跳跃向前,竟然被这一个字砸的倒退向后跌落,刀剑一起脱手。
嘭!
段天涯的身体砸落在马车左前方,勉力支撑坐起,咳出一口血来,双耳之中也有血迹渗出。
上方刀剑落下,方云汉一手接了刀,刀身往那软剑上一扫。
软剑被挑飞出去,刚好跟五十步开外迸射而来的一道刀气碰撞。
无形无质的刀气跟百炼精钢的软剑,一碰之下,竟然炸出了一蓬火星。
软剑锵啷弹飞、跌落。
“暖身的小把戏到此为止。”
五十步外的宫本武藏,左手短刀随意提着,右手长刀扛在肩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毫不意外的吸到了一口满是尘土的风。
“呸!”
一口昏黄的唾沫吐出来,宫本武藏大笑道,“我好像有点后悔了,居然是在这种破地方跟你打。”
他悠然神往道,“你我的战斗,本该是万众瞩目,众生目眩神驰,那才够味。”
马车上,美人散发跌坐,旁边方云汉长身玉立。
他左手提刀指去,黄风飘荡到身边就被自然迫分,清声朗然。
“你要那样才能倾尽刀意的话,那就让这里的风声为你欢呼惊叹,让这里的尘埃为你惊惧恐慌吧!”
他的声音远远的传开,各方的风媒警然、悚然,又难抑的期待起来。
“有道理,来!”
狂风过峡,宫本武藏俯身前冲,方云汉逆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