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嗟呀良久,乃道:“国失干城矣!按常例,朕如何视大臣疾?”
张宏闻言呆住,想了想才奏道:“本朝皇爷极少出宫视大臣疾病,唯太祖、成祖有之。当时却无定规也。”
朱翊钧听了心中一动,做出戚容道:“该大臣有功于国,为皇考和朕之师保也,朕想去他家看看,如何?”
张宏为人阔达且耿直,但缺少急智,水平比之冯保差太多,听了皇帝的话后,竟然卡壳了,半晌才道:“这......这如何使得?”顿一顿又道:“臣此前已经按例送医送药,皇爷不必给他家这般恩典。”
朱翊钧听他这般说,好心情荡然无存。就拉下脸道:“那你且去罢,我去问问太后去。”
张宏讪讪告退。朱翊钧打叠精神,去找李太后说道:“成国公不行了,太医说就在这两天。”
李太后也是一般儿惊讶,说道:“陈氏上个月我还见来,说成国公在操练京营,如何这般?”
朱翊钧悄声道:“母后,儿子想去成国公府视疾。”李太后点点头,转念却愁道:“皇帝出宫,非同小可,大驾卤簿等事,一时哪得齐备?”
疑惑的看了看朱翊钧,道:“你莫不是想轻车简从?甚或微服出宫?”
朱翊钧本想微服,见被李太后识破,不敢那般说,就圆回来一点道:“白龙鱼服,不敢为之。轻车简从如何?”
李太后有决断,想了想道:“成国公家有大功于国,你皇考在的时候也说他忠心,有才。皇帝去看看也好。”
此时就见了朱翊钧驱逐冯保的好处。因冯保不在李太后身边,这皇室礼仪诸事也没人再直言于李太后,她行事按照本心的时候就多了许多。也没问身边人,列祖列宗如何做这般事,直接答应了。
朱翊钧大喜过望。但李太后毕竟秉过大政,有些政治头脑,道:“皇帝自己去不妥,安排人去问问张老先生,让他陪着你去。”
朱翊钧心中一动,笑问道:“母后可是想让张老先生骖乘?”李太后点头,肃容看向朱翊钧,道:“正是。”目光中大有深意。
朱翊钧坦然笑道:“母后放心,儿子已经和母后说好,大柄悉委之。”顿了顿又道:“此时再做一个表态,也好。”
张居正接到旨意,立即着手准备。内阁和礼部等部门从当天下午一直忙到第二天,“轻车简从”的仪驾才齐备。
锦衣卫老大朱希孝为成国公胞弟,皇帝特旨毋庸随驾。陈矩等人从东厂调集好手,安排贴身护卫;锦衣卫指挥同知李三泰把从皇宫到成国公府道路尽数封了,锦衣亲军十步一岗,站了满街都是。
朱翊钧乘辇,张居正骖乘,前呼后拥之下,往成国公府而去。
因轻车简从,礼部安排朱翊钧乘坐八匹马拉的“小”马辇,长一丈九尺,上有亭盖,前面左右各有棂二扇,后有屏风,中有红毯、座椅。其他平盘、滴珠板、轮辐诸制都是天子才能用的形制,上头雕龙画凤,各种装饰不一而足,凸显至尊之意。唯一的缺点是八面来风。
腊月的寒风将朱翊钧冻得脸都青了,包在裘皮大氅里都暖和不过来。心中暗道:“如果将来不把这倒霉马车给废了去,为穿越者之耻!”
可怜朱翊钧自穿越以来,十个多月圈在皇极殿到后宫这巴掌大的地方,闷也闷死了,亏得成国公不行了,这才捞到一次出宫的机会。但这一路上被辇上的门棂挡着,只从门缝里看见了一堆锦衣卫官兵,北京城市民一个也没见到。
成国公府离皇城近,到了成国公府,朱翊钧也险些冻僵了。见骖乘的张居正也脸色发青,两人相对无语。
朱翊钧暗想道:“昔日霍光骖乘,宣帝如芒在背,今日张居正骖乘,朕除了冷啥感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