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听朱翊钧如此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奏道:“平台召对时,皇上所述建学校、兴医院事,臣时刻在心,但愁无钱耳。”说完,两人对视而笑。
当日,平台召对转到文渊阁后,朱翊钧曾跟张居正展望了他心目中的未来的皇明:那是一个文治昌明,幼有所教的大明;也是一个物华天宝,文采风流的大明;那是一个国人身体强健,再无饥馁的大明......
当时的张居正笑道:“臣以为圣上所述,乃三代之治也。从古到今,虽盛世而弗及也。”朱翊钧就讲了几句办幼学,开医院的想法,却未深谈。没想到张居正记在心里了。
此时两人回忆起召对时的感受,武英殿内的紧张气氛为之缓和。朱翊钧理理思路,接着张居正的话说道:“老先生,钱是何物?”
张居正一愣,他张嘴想说金银铜钱之属,立知皇帝不可能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他动念极快,立即诙谐的回答了朱翊钧的问题:“钱,味甘、大热、有毒。”朱翊钧抚掌大笑。
张居正此语出自唐玄宗时代名臣张説的《钱本草》,说的是钱对个人的正反两面的意义。
待朱翊钧笑罢,张居正理了理思路又回道:“臣以为钱即财也,管子云,‘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这理财天下,均贫富者,为宰相责也。”
朱翊钧轻轻摇头道:“先生以为钱与财通,吾不以为然也。朕以为钱为“衡器”,乃量财之尺子,若商民信之,无物不可为钱,如贝壳、绢、丝、金银、铜铁等。”
又哂笑道:“甚或是纸,如宝钞。”
这话对张居正来说,不难理解,他表示赞同道:“皇上此语,切中肯綮!有此一念,即知取无用之物而夺民之财,过矣!”还是要打消朱翊钧开皇店的念头。
朱翊钧终于自信的一笑,又问道:“天下之财有数吗?”张居正道:“天下之财为定数,上多得民即少也。”
朱翊钧道:“吾以为非也。国初之时,天下人口多少?此时,天下人口多少?若天下之财为定数,以天下之财养国初之人口,其富足过今天多倍!果如此否?”
张居正为之语塞。
朱翊钧乘胜追击道:“国初之时,太祖之宫室人不过三千,其兵、官、宗室、士人等比现在少了不知多少,按理说财尽在民也,当时民生如何?”
张居正仍不语。朱翊钧又道:“其实,国家财富在不断增长,国家治理的好,财富增长的快,超过人口繁衍,即为盛世;国家治理的不好,财富增长慢于人口繁衍,但相差不多,即为平常之世。如此时者差的多了,人不免忍饥挨饿,则末世将近,先生以为此论对吗?”
张居正嘴硬道:“皇上说的是,为政之难,在于分财耳,若能损有余而补不足——”
朱翊钧打断道:“先生可想过这天下之财日增在何处?”
张居正此时已经跟上朱翊钧思路:“在粮、物等处。”
朱翊钧道:“嗯,先生可知适才所说的胰子如何生产的吗?”
张居正道:“臣不知。“
朱翊钧道:“乃是动物油脂,加入碱水、香精等物制成。一个日产数百斤的胰子作坊,需雇佣二十多人,用草木灰淋取碱液的有四十多人轮班;香精需从云南进货,仅摘花取香精一事,人数超加工皂角之小民不知多少。”